意识并非沉入黑暗,而是坠入了一片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荒原。
沈念初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无数尖锐的碎片,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灼心的屈辱,狠狠扎进她混沌的感知。不再是会议室具体的灯光或人脸,而是更深层、更本质的痛苦烙印,化为扭曲的感官风暴:
[冰冷的触感!]坚硬的地板硌着膝盖骨,粗粝的质感透过薄薄的、陌生的白色布料传来。头顶是令人眩晕的惨白强光,无数细小的光斑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入眼底。一个居高临下的、毫无温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沈念初,签了它。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顾太太’,也是苏晚的影子。你的本分,是安静地存在,不要奢望不该有的。”一纸契约被推到眼前,纸页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割破手指。落款处,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顾砚深——像烙铁般烫眼。指尖冰凉颤抖,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感如同粘稠的沥青,从头顶浇灌而下,封堵住所有感官。她签下名字,灵魂仿佛被剥离的痛楚尖锐无比。周围似乎有模糊的、压抑的嗤笑声在回响,如同毒蜂的嗡鸣。
[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混合着昂贵的香水、酒精和虚伪的恭维,浓烈地充斥鼻腔。水晶吊灯的光芒锐利如刀,切割着视野。她僵硬地挽着一条坚实却冰冷的手臂,脸上肌肉因维持着精心雕琢的微笑而酸痛麻木。四周衣香鬓影,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比较和轻蔑。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钻入耳膜:“……替身就是替身,学得再像,骨子里的东西也差得远……”“赝品摆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正主了?可笑……”每一句都像淬毒的鞭子抽在心上。她感到顾砚深手臂肌肉的瞬间紧绷,他冷漠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被打扰的、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抬手,几个简洁冰冷的手势快速下达给旁边的助理,随即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将她独自遗弃在这片由嘲讽和探究编织的荆棘丛中。巨大的孤独感和难堪让她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脚下的高跟鞋如同陷在冰冷的泥沼里。
[心脏被攥紧的钝痛!]窗外是沉闷压抑的雨声。她将那份承载了无数个夜晚心血与微薄希冀的公益企划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的、冰冷的红木书桌一角。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微弱的期待,她鼓起勇气抬起手:【砚深,你看这个……也许我们可以……】书桌后的男人,目光甚至没有从闪烁着冰冷数据的屏幕上移开半寸。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单调的声响,头也不抬,漠然地抬手挥了挥,手势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放着。这些事有专业团队负责,不需要你费心。】他指尖不耐烦地敲了敲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出去。】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企划书精美的封面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所有凝聚的热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在他漠然的几个手势和那声冰冷的“出去”中,瞬间被碾得粉碎。她默默地收回企划书,如同捧着自己碎裂的心,转身离开。厚重的书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他对着平板屏幕,指尖划出的、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罕见的温柔轨迹——而屏幕的微光里,映着一张不属于她的、明媚的笑脸。门彻底关上,隔绝了里面那无声的、与她无关的温情。冰冷的绝望如同窗外瓢泼的雨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刺骨的寒意渗透进骨髓。
“呃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鸣从沈念初的喉咙深处挤出。她在病床上剧烈地弓起了身体,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酷刑,头颅疯狂地左右摆动,试图甩掉那些蚀骨的画面。冷汗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病号服的后背,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因痛苦而狰狞凸起。紧握成拳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留下深陷的、渗出血丝的月牙形伤痕。
“念初!看着我!念初!”那呼唤声嘶哑破碎到了极致,带着能撕裂灵魂的恐慌,穿透她混乱的意识屏障,像溺水者最后的绳索。
一只带着薄茧、温热却颤抖得厉害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猛地覆上她那只正在自我凌虐的手。那力量并不霸道,却带着磐石般的决心,极其小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攥到痉挛的手指,阻止那锋利的指甲继续刺入皮肉。
“别怕……我在……我在……”顾砚深的声音如同砂砾在粗糙的管道中摩擦,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气,艰难地从他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他高大的身躯佝偻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像一座瞬间被风霜侵蚀殆尽的孤峰。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揉皱丢弃在冰冷的地面,衬衫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和锁骨,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因极致的克制而贲张,而那只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此刻纱布上已洇开更大片的、刺目的暗红血迹——那是他之前疯狂徒手掰扯扭曲车门,以及刚才在会议室失控时紧握拳头撕裂的伤口。他仿佛在短短时间里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只剩下一个被滔天悔恨和无边恐惧掏空的躯壳,赤红的双眼里,翻涌着能将人溺毙的痛苦风暴。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掌心的剧痛和再次崩裂的伤口。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系在病床上那个濒临破碎的身影上。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她额角暴起的、如同蚯蚓般的青筋,看着她被冷汗浸透、贴在惨白脸颊上的湿发……这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深处!是他!是他亲手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永不愈合的伤痕!而顾雨薇那个蠢货,只是用最恶毒的方式,将这些伤口血淋淋地重新撕开,并撒上了一把盐!
“医生——!!!”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赤红如血的眼眸死死瞪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无声地咆哮!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他无法发出足够响亮的呼喊,只能如同濒死的困兽,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疯狂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地捶打着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金属按钮发出急促而绝望的“哔哔哔”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尖锐地回荡,如同他濒临崩溃的心跳。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周维和陈教授带着护士疾冲而入。看到病床上沈念初濒临崩溃的状态和顾砚深那如同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两人脸色骤变。
“快!镇静剂!最大安全剂量!”周维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指挥护士迅速配药。
“顾先生!请立刻让开!我们必须立刻处理沈小姐!”陈教授语气严厉,上前一步试图将几乎伏在病床上、形成保护姿态的顾砚深拉开。
顾砚深却猛地回头,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暴龙,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锁住陈教授,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的咆哮,手臂死死地护在沈念初身前,拒绝任何人靠近!他不能!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哪怕是医生!
“顾砚深!”陈教授陡然拔高音量,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威严和斥责,“你想亲手毁了她吗?!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刻缓解神经风暴的治疗!不是你的情绪宣泄!让开!立刻!”
“亲手毁了她”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捅穿了顾砚深最后的防线!他赤红的瞳孔剧烈收缩,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陈教授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猛地看向病床上痛苦抽搐的沈念初,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的对峙后,他眼中那疯狂的抗拒终于被一种更深沉的、足以将他碾碎的绝望和恐惧取代。他像是瞬间被抽掉了脊梁骨,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极其艰难地、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踉跄着向后退开了两步,让出了病床边的空间。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眸,清晰地映着沈念初痛苦的脸庞,泪水,第一次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这个向来以冷酷坚硬著称的男人眼中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绝望的水痕。
护士迅速上前,动作精准而利落,将配好的镇静剂缓缓推入沈念初的静脉。药物的力量如同温柔的潮水,渐渐抚平狂暴的海啸。她剧烈挣扎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急促如风箱般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只是那张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的琉璃。
顾砚深僵硬地杵在几步之外,如同一尊瞬间失去所有色彩的石雕。他看着护士完成操作,看着沈念初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陷入暂时的安宁,他那只紧握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僵硬的左手,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脱力般的颤抖,松了开来。掌心赫然是四个深陷的、带着血痕的指甲印。
周维和陈教授立刻上前,为沈念初进行快速而全面的检查。
“血压160/100,心率125,虽然比刚才峰值下降,但仍在危险高位!”周维盯着监护仪上跳跃的数字,眉头拧成了死结,“脑电波显示θ波和δ波异常活跃,伴随高频尖波!典型的剧烈神经活动与情绪风暴!镇静剂只是暂时压制了躯体反应,风暴的根源——那些强行复苏的记忆和伴随的极端负面情绪——还在她大脑里肆虐!”他的声音充满了凝重。
陈教授翻看着护士刚刚快速记录下来的、沈念初在昏迷中无意识喊出的几个模糊字眼(“契约”、“影子”、“企划书”、“出去”),又结合脑电波数据,神情无比严肃地转向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顾砚深,声音低沉而极具分量:“顾先生,情况比我们预判的最坏结果还要糟糕!沈小姐的大脑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整合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碎片,但这整合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对神经系统的酷刑!尤其是这些记忆所承载的核心情绪——极致的屈辱、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巨大的孤独感、被当成物品交易的窒息感——这些情绪本身对大脑的伤害,甚至超过了车祸的物理创伤!”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顾砚深心上,“我之前强调的‘避免刺激’绝非空谈!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触发她痛苦记忆联想的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她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更严重的、甚至是不可逆的脑功能损伤或精神崩溃!你明白‘不可逆’意味着什么吗?!”
“不可逆的损伤”……这几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贯穿了顾砚深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脚下踉跄,若非及时扶住冰冷的墙壁,几乎要栽倒在地!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猛地看向病床上那脆弱的身影,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勒紧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她……现在……”他嘶哑地问,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锁住陈教授,带着濒死般的祈求。
“暂时被药物压制,但她的神经就像一张被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陈教授沉重地叹了口气,“记忆复苏的洪流一旦决堤,想要人为堵塞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为她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平静的港湾。在这个港湾里,不能有任何一丝一毫可能让她联想到过去痛苦的人、事、物!要让她从心理上彻底感到安全,不再感受到任何威胁!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极端精心的、全方位的情绪呵护。”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顾砚深眼中翻涌的痛苦、悔恨和挣扎,“顾先生,您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彻底执行:清除她世界里所有可能唤起痛苦记忆的‘触发器’!否则,下一次的爆发……后果我们无法承担!”
清除……所有可能唤起痛苦记忆的‘触发器’……
顾砚深的目光缓缓移回沈念初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些闪回的碎片——闪光灯下的屈辱签字、晚宴上被剥开的难堪、书房里被漠然拒绝的企划书、门外窥见的那份不属于她的温柔……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此刻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那双被泪水冲刷过、依旧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眸里,所有的疯狂、暴怒、挣扎、痛苦,最终都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死寂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破釜沉舟、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他转过身,不再看医生,不再看病床上的人。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一步一步,走出了充斥着消毒水味和绝望气息的病房。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孤高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走向末路的君王。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也无法熄灭他灵魂深处燃烧的业火。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拨通了那个最信任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顾总!”助理林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担忧,显然已经得知了会议室的变故。
顾砚深沉默着。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他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声。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冰冷、沙哑,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一种斩断一切的平静:
“林铮。”
“第一,顾雨薇。”他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玻璃,“24小时。让她滚出中国。护照范围内,选最远、最荒凉的地方。冻结她名下所有顾家给予的资产、信托基金、信用卡。通知所有与我们有关联的合作伙伴、机构、银行。谁敢给她提供一张机票、一个住处、一分钱,”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就是与我顾砚深,不死不休。”
“第二,静园。”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随即被更深的、冻结一切的冰冷覆盖,“立刻封园。里面所有属于苏晚的东西——衣服、首饰、书籍、照片……一切,”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死寂,“全部移走。找一处安全、干燥、远离此地的仓库,封存。钥匙,”他冰冷地吐出两个字,“销毁。”
“第三,查。”他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以下,带着森然的杀机,“查清楚顾雨薇是怎么精准知道会议时间地点!查是谁给她的权限进入顶层会议室!查是谁把苏晚在静园房间的钥匙给了她!查所有参与策划、默许、甚至只是传递了一句话的人!不管他是谁,姓什么,什么职位,”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他们,从磐石集团,从这个城市,从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手段,干净点。”
每一个指令,都像一道冰冷的闸门落下,斩断一段不堪的过往,也斩断了他自己的一部分。电话那头的林铮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跟随顾砚深多年,深知此刻老板平静语气下蕴含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之怒和玉石俱焚的决心。
“明白!顾总!我亲自去办!保证不留任何后患!”林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顾砚深挂断电话,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他依旧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闭上眼。惨白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极致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更深的,是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他亲手推倒了那座名为“苏晚”的神龛,亲手埋葬了那个将沈念初禁锢其中也囚禁了他自己内心的影子。代价是惨烈的,前路是未知的荆棘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他缓缓睁开眼,推开病房门,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他走回病床边,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形成一片沉默守护的阴影。
他缓缓坐回椅子,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那只缠着厚重纱布、血迹斑斑的右手,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侧。他伸出左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自残血痕的手,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虔诚,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拂开她额前再次被冷汗濡湿的凌乱碎发。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冰凉的额角,微微蜷缩,似乎想触碰她苍白的脸颊,汲取一丝温度,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仿佛他的触碰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一种可能带来新伤害的污染源。
最终,他只是收回了手,静静地坐着。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言语的守护石像,目光一瞬不瞬地、贪婪地、又带着无尽痛楚地,锁在她沉睡的脸上。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和他压抑到近乎虚无的呼吸声,在无边的寂静中,守望着未知的黎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病床上的人儿,那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脆弱地,颤动了一下。
顾砚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